一个赤脚医生的从医生涯

翟卿，男，中共党员，年8月出生。解放前，其祖辈多年靠租种地主的土地当佃户为生，解放后，靠共产党翻了身，土地改革后，安居于嘉陵公社草滩大队杏树垭生产队。要说翟大夫的从医经历，还得从我国三年自然灾害说起。

年至年是个刻骨铭心的年代，哪三年的每年冬春季节是徽县最艰难的时段。从年冬季开始实行集体食堂化,每个成人规定每天八两面，到了春天就变成六两,后来逐渐降到四两，按照年龄分组，每人每天两顿稀饭或拌汤。翟大夫父亲是个庄稼汉，力气大饭量也大，在食堂标准每人每天由八两降至四两的时候，出现浮肿黄胀现象,当时翟大夫十二岁，正是长身体的年龄，由于没啥吃，他和妹妹也特别消瘦。在这艰难的三个冬春季节里他们一家都饿倒了，只有慈祥的母亲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在吃饭时常叫他们多吃些，说自己还不饿，饭后总是把锅里剩的汤汤水水喝一点就算是把一顿饭吃了。就是这样她每天从早到黑跑得不停，靠挖野菜掏老鼠洞里的黄豆等粮食，打水刷子(学名火棘)折(摘)刺果子，有时发现地里有没收割干净的庄稼，半夜她一个人出去捡回来收拾干净用砂锅炒着给家人吃。由于年大炼钢铁和收铁运动，把各家各户的铁锅、茶壶、铁铲、铁勺全部都收光了，只有一个砂锅和碗筷。所以，他母亲每当捡来粮食只有半夜用砂锅炒了赶天亮前吃完，当时如果白天谁家房舍冒烟做饭被“积极分子”发现举报就说是谁家还有陈粮食，当天就拉去开批斗大会进行批斗，还要翻箱倒柜搜查家里有没有粮食。尤其是年春天，他们把所有能吃的野菜都挖着吃光了，就把包谷芯子包谷杆子、麦衣壳都磨成面吃了，这些吃完了以后实在没啥吃了就剥榆树皮、桑树皮、柿子树皮磨成面，里面加点母亲从田家河水磨坊里偷着买来的麦麸皮吃，因为买不到就要节约着吃。就这样好不容易推到农历三月半洋槐树开花了摘下来煮着吃，因为没有面粉添加，光吃洋槐树花一吃胃痛胃胀拉肚子。推到四月份队里种的一大块菜豌豆苗子长起来了，因为都没啥吃，都想摘，所以白天有专人看守，于是晚上后半夜母亲就叫醒他一块去地里偷摘豌豆尖，摘回来连夜煮了加点盐就这样充饥当饭。推到小麦黄了，晚上出去偷生产队里麦穗回来用手挫了炒着吃。“第一次吃到炒熟的小麦粒真的感觉太香太好吃了。”说到这，翟大夫不由地砸吧了几下嘴，时光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接着，他又继续说：“三个冬春一个样，饿得肠子象拧麻绳子一样，多亏我伟大的母亲，是她把我们一家人带了出来。”他的母亲不识字，但是她是一位足智多谋的人，村庄邻居谁家遇到啥事都来跟她领评求教，谁家孩子感冒发烧请她去一扎放点血说个小单偏方一喝就好了，她用土单偏方子救活了好几个孩子的性命。时间长了，左邻右舍的人就把把他母亲都叫土医生，由于受母亲的这些影响，从小他就爱上了医生这个行业。

年翟大夫开始小学读书，年考上徽县一中。上学三月，由于食堂停伙、家庭困难和饥荒，迫使他无法坚持读完初中而逃跑回家参加队里生产劳动。他父母亲勤劳朴实，一生受尽了艰难困苦的折磨，打心眼里要他好好读书，学一门手艺使家庭由穷变富过上好日子。父亲曾用四川方言训言:养儿不读书,不如喂条猪！养儿不学艺,挣断箩筐系”！所以他一边在生产队劳动一边学艺，先后学过补轮胎、钉鞋、理发等手艺但都没有学成功，后来父母亲看到当医生好，既是救人之法，又能积德行善，还能依靠这门手艺养家糊口，所以父母便叫他学医。但是事不由人，当时是大集体化，一切都是生产队长和大队干部说了算，不能由自己。但是不管干部让不让学，他已经从内心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医生学成功，为父母争口气。家里实在困难没钱买书，他就一大早拾一背柴火背到城里卖了到新华书店买了《药性歌括四百味白话解》《频湖脉学》《汤头歌诀白话解》三本书。从年冬季开始，白天在队里劳动，晚上在煤油灯下看药书，下雨天一边放牛一边搭着雨伞背诵药性，天晴给牛割草时把汤头歌诀放到背斗底下，中午太阳大时坐在树下先背汤头歌诀，背完两篇后把书用牛皮纸包好放在背斗底下再割草背回去。就这样一边劳动一边偷读药书，两年来基本背会了味药性《汤头歌诀》《频湖脉学》等基础医学书籍。

在初学的三四年间，他先拜嘉陵兽医站的田荣师傅学会了给猪牛羊骡马的常见病和多发病的诊疗，当上了草滩大队兽医防疫员，能为牲畜打防疫针和治疗常见病，父母感到十分高兴。在文化大革命和农业学大寨的浪潮中，由于表现积极突出，加上年父亲当时担任生产队队长职务，他以农业学大寨积极分子的名义赴山西省大寨大队参观学习，到昔阳县第二天，荣幸的和大寨干部陈永贵、郭凤莲、贾成让、贾进才等同志一一握手，使其倍受鼓舞。回家后正逢国庆节前夕，为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六．二六”卫生方针，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的伟大指示，他和大队党支部书记周林（已故）文书牟会（已故）主任熊纪有和师傅陈敬礼（已故）以及七个生产队队长共聚一起连夜召开会议向各生产队计划筹集资金，经过三个会议决定兴办草滩大队合作医疗站，由翟卿担任站长，并开设文革新生事物合作医疗，为群众办好事办实事。当时草滩属于嘉陵公社管辖，全村共有七个生产队，耕地二千二百余亩，总人口八百八十多人。由于没有房子，大家协议租用圆柏树生产队社员尹财家土房两间临时开设，没有资金便向七个生产队按社员每人抽资两元钱以及动员个人捐资办起了全县第三个先进合作医疗站（试点医疗站），并规定本大队社员看病每人每次只收取挂号费一毛钱，医院药费报销50℅,受到了广大社员的称赞。但是,当时社员普遍都很穷,由于筹集资金少,冬季流行性感冒严重疾病多发,资金严重不够,医疗站面临关门倒闭的危机,作为合作医疗站负责人，他又建议党支部立即召集扩大会议,重新商量决议。通过两次会议讨论,决定再从七个生产队抽调七名有经验的采药、种药的药农,由站长统一编制成一支采药队、一支种药队，在庄子生产队碾子湾筹备土地三亩,由站内医生带头,自带干粮开水打墙盖房建起了草滩合作医疗站药场。药场按季节种药管理和进山挖药采药。经过苦干两年,医疗站初见成效，出现了新的生机。由于他们医和药班子团结，热爱集体，有吃苦耐劳精神，工作积极，受到县卫生局、公社卫生院等单位的表彰奖励，多次被评为先进合作医疗站，翟卿本人也多次被评为先进个人。

在党支部领导和医疗站一班人艰苦努力下,办站两年后在圆柏树庄中心建起了新瓦房五间、完善了医疗基本设施，这在当时方圆二十华里是第一座较大规模的大队合作医疗站,极大方便了本大队社员和周边群众看病。那时候草滩大队和张滩片一样交通极为不便,条件非常差，每逢天旱尘土飞扬，下雨道路泥泞不堪，危重病人只有绑单架用人医院里送，由于速度赶不上,曾经有几个危重病人送到半路上就停止了呼吸，看到这些,翟卿作为一个医生非常惋惜。在当时的条件下只有多看书多学习,努力把重大疾病做到及早诊断及早预防，把病情控制在萌芽状态才能提高治愈率,减少死亡率。

年医疗站新吸收王国民、胡定玉两名卫生员,翟卿被群众和大队一级组织医院附设卫校提高班参加学习,这是他人生步入医疗行业的一次重大转折点，因此特别珍惜这次机会，内心十分高兴，同班报名的还有周凤山、贺凤珍、孙志刚等同学。

同年是全国农田基本建设高峰阶段,卫校课程基本是半农半读,早上五点起床,每人发一块包谷面粑粑馍,一大早步行到城关公社唐庄大队修水平梯田,到九点回校吃饭,十点上课.到下午医院盖楼运输材料,医院拉水泥预制板,天天如此。夏天卫校学员参加支援夏收割麦,从县东柳林公社到北榆树割麦南北转战36天,整个上卫校就象劳动改造一样。尽管生活艰苦，条件苛刻,但没有削弱他对医学知识的向往和渴求。年他年方28岁,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要靠他担当，身为医疗站站长的他,更觉责任重大,为了不负父母心愿和全大队群众的希望,他立志刻苦学习,用最好的成绩和技术回报家乡父老乡亲及大人的嘱托，在校一年半时间他上课专心听讲,下课休息时其他同学玩耍,他仍然在教室里认真作笔记,唯恐有遗漏的知识。在校学习期间,外科主任、老师张祥生夫妇对他更是热爱有加,多次带他走进手术室，近距离接触手术的机会,使他学到了更多的外科临床技术。由于自己的努力，年春天如期完成了学业重返草滩医疗站工作,并在返回合作医疗站工作期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组织，成为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

合作医疗工作实践使他深切体会到，之所以毛主席他老人家叫他们农村医生为“赤脚医生”，有文化人叫他们是泥腿子医生，是因为啥病都会看，群众叫的“万金油医生”（现在叫全科医生）的真正含义。

年夏天，牟庄生产队正在收麦碾场时段，该队社员五保户王真祥老人垒麦时不慎从一丈多高的麦垛上滑落下来，正好下面立着的一把两股木叉扎进了老人阴部，挑出了左侧的睾丸，鲜血直流，当时他从张滩出诊刚回到医疗站，连水也没有喝一口，闻讯就赶到外伤地点，一看一侧睾丸掉落在外面血流不止，看后按伤势医院治疗，不巧的是天快黑了，拖拉机又没有油无法送去，在眼看血压越来越低的紧急情况下，想起了在手术室张祥生老师手把手教的每一个情景，视病人为亲人，他下定决心就地处理，手术是在老人窄小的半间屋的炕上进行的，当时带的消毒剂不够，就用一瓶城固特曲白酒代替，没有电灯就用一盏煤油灯和一把手电筒照亮，采用常规清创消毒、生理盐水冲洗伤口，局部麻醉，结扎止血，睾丸复位缝合后给以消炎止血止痛输液治疗，伤口达到一期愈合，三周后康复能参加轻体力劳动，这样既保全了老人的生命，又为集体节省了人力和财力，群众异口同声的称赞翟卿真是个好医生，大家推荐的卫校没有白上！

年7月的一天中午，天下着倾盆大雨，因为雨大没人来请医生，庄子生产队队长在三用机喇叭上喊到合作医疗站的大夫，听到广播赶快到庄子队来一下，有一孕妇遇到难产，需要紧急抢救，当时医疗站只有他一人值班，听到广播后他立即装备好出诊箱和接生材料，挽起裤腿，搭上雨伞拄了根竹棍，冒着房檐水上线的大雨赶到了庄子队高家湾里，一看是困难户半哑巴王拜娃之妻曹社花身遇难产，经检查胎儿头和右手已经露出一个多小时了，属典型的难产产妇，理医院救治，但夫妇都是半哑人，家里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祖母，家里条件又十分困难，恰遇当时天下大雨，产妇出血量太多，胎儿心率越来越弱，在母子面临生命垂危的紧要关头，他只想着救命是医生的天职，所以不顾其家庭条件困难，在没有一个助手帮忙的情况下，自己一人洗手消毒，打麻药施行会阴侧切术后，胎儿正常分娩出来了，母子平安无恙，老人高兴的含着眼泪说：“如果没有你来，这娘母子俩个就没命了，你真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啊！”

年冬季，草滩大队和张滩片四个大队大面积传染流行性感冒合并腮腺炎，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重感冒病人，他们医疗站师徒四人以及张滩片每个赤脚医生都是不分白天黑夜，东家门里进西家门里出，为每个患者输液送药，给各生产队用大锅煮预防流感中药进行预防。最典型的是圆柏树生产队尹宪文（已故）家一家五口人，病倒两双半，症状及合并症都很严重，中药送去都没有人熬，翟大夫为他们一边输液一边煎药并送到每个人床前看着把药喝了，病愈后一家人感慨的说：“你为我们一家老小既当医生又当护理，真是我们大队的好医生！”

年8月，徽县遭遇大面积特大暴雨，牟庄生产队一少女牟接莲（现嫁给徽县永宁镇王山村）半夜突发腹痛呕吐，大便不通，家属叫他去出诊，经检查确诊为急性阑尾炎合并肠梗阻，医院住院治疗，五天缓解后出院回家，晚上仍然腹痛哭泣不能睡眠，家属又找他去出诊，经过检查发现肠梗阻治通了，但是把阑尾没有做已经化脓破溃腹中，大面积腹膜炎形成，体温38.8度，脓毒血症已有典型症状，他又医院，经过外科主任，他的老师张祥生用腹腔穿刺探查抽出大量脓液确定为阑尾化脓破溃腹中，医院停电停水，无法开展手术，只有连夜租车联医院，由于去天水道路水毁严重，驱车六小时才赶到天水，早上八点经过再次检查确定施行手术，九点进了手术室剖腹后抽出脓液毫升，大面积腹膜炎肠粘连形成，经过三小时手术，成功挽救了一条生命，他整整两天一夜没有合眼缝。第二天晚上九点钟才回到家。

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祖国大江南北，农村老百姓梦寐以求的土地承包到户的日子来到了,草滩大队合作医疗站也毫不例外的贯彻落实中央的政策，由于集体大锅饭不存在了,他们精心开设并坚持十三年的合作医疗站只有重新改制。经过新的村级支委会研究决定，由王国民承包从事草滩村卫生所工作，翟卿和胡进玉由于家庭老少不均，缺乏劳动力而划分的承包地无法耕种,年4月将原来合作医疗站资金和器械进行核算划分，翟卿将分配给他的部分资金和器械搬回家里一边务农一边行医。同时按照党支部决定,担任牟庄和杏树垭两个合作社的预防保健、疫情上报和各项卫生工作。

年7月，作为一个乡村全科医生传统中医,他撰写的《中西医结合治疗疥疮例》论文被中华医学会刊登并荣获奖牌奖杯、优秀论文证书及荣誉证书。

年至年，翟大夫受徽县计生站聘请，在滨河路计生站门诊从事座堂医生，以中西医结合为县城和周边患者服务。

他是一名共产党员,在农村赤脚医生的道路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用自己学到的文化知识和医术医德服务于民众，取得了一方群众的信任和好评，赢得群众的认可和尊重，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医道者,以济世为良,以愈疾为善的古训诤言，值得我们深思学习。

年3月26日

本文于《徽县政协文史资料》年总第38期刊发